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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視野 大格局 大胸懷 敢擔當
王春光
2013-08-13

 

王春光(社會政策研究室主任):

前面哀傷十來天了,我跟老師認識了26年。碩士畢業(yè)的時候,我的碩士論文答辯委員會中就有老師。當時我們答辯時請來了兩個老師,一個是老師,一個是李漢林老師。當時我的題目是《帕森斯的社會變遷理論》,大家都知道很多批評帕森斯的人都說帕森斯不重視社會變遷,只重視秩序,我選了這么一個題目。

老師對我說,現(xiàn)在社會學是一個引進的階段,多看一些西方的理論不錯,但是你要注意你的研究是立足于中國。他看我的閱歷,知道我是農(nóng)民出生,他說你要關心中國的農(nóng)村問題,現(xiàn)在正需要年輕的學者去研究中國的命題。這些話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

我跟陸老師可以說走遍除了西藏之外的所有中國省市。陸老師經(jīng)常帶我出去調(diào)查。除高鴿外,我可以說跟陸老師的時間是很多的,每年走的地方也不少,可以說親如父子。

我有四點感受:第一,老師有大視野,第二老師有大格局,第三是有大胸懷,第四點敢擔當。

什么意思呢?

第一,大視野,他雖然關心很小的事情,比如剛才高鴿老師講的,老師早上起來喜歡做菜,他到菜市場買菜,他要知道蔬菜的價格。他到每一個地方調(diào)查的時候,一大早起來往菜市場跑,看蔬菜價格多少、肉價多少,回來就告訴我,他說春光今年糧食會有什么變化、農(nóng)業(yè)會有什么變化。他是從小微見大局,經(jīng)常告訴我,你的觀點應該大到中華民族、國家發(fā)展、人類發(fā)展角度,不能局限于某一小事。因為我的智商有限、我的理解能力有限,他老提醒我說站得高一點、站得遠一點。

第二,大格局。他說他是社會學所長,但是他不只是中國社會學的所長,而是中國社科界的所長,必須帶領全國的社會學研究。他說所長的職責不在所內(nèi),而在所外,更多的在所外,要調(diào)用全國社會學資源,所有的資源為中國的社會學發(fā)展服務。你看看他做的那些大事情,百縣、百村調(diào)查都是團隊式的,階層調(diào)查也是團隊式的,動員全國的人力財力和智慧。雖然社科院給階層課題只有100多萬,國家社科基金給了40萬,后來又增加了一點。但是我們用的全國的資源,他能有大格局的視角,他不是為個人,他真的為整個國家,他有大格局、大胸懷。

做事肯定會讓人有不同的意見,但是他能夠平衡很多觀點、人際關系,不計較個人得失,他經(jīng)常說你跟我,你不要講有什么好處,你要做什么,你能做什么,你能做成對社會有益的事情,這是很重要的。

他說我不會照顧你,當然他實際上在很多情況下在照顧我。他這幾年不斷地跟我講,他說你必須把我的人脈關系延續(xù)下去,他說你做社會調(diào)查,社會研究必須要在全國建立各種的基地,要更深入下去,要走下去。他說你到一個地方去做研究,你不要把路一次買斷了,必須要長期合作下去。所以他做的晉江基地、大邑、溫州、貴州等,我們建立了這么多了人際關系,跟他的努力和想法有關系。我其他沒有什么讓他滿意的,但是我能把這些關系好好地維系下來,這是非常重要的。

第三,敢擔當。碰到什么問題,他說你們年輕人,你們不用擔心,什么事不用你們來承擔。他從不把責任推給別人。《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》一書曾面臨很大的壓力。他告訴我們說,你們年輕人不要考慮那么多事情,院里的事、上面的事我來處理,跟你們沒有關系,我是課題組的負責人。當時還審計我們課題經(jīng)費的使用等怎么樣,他說你們不用害怕,我來擔著。他是為真理,是為做事,為國家做事,為老百姓說話,所以他很坦蕩。

他敢于直言,一個學者能夠直面現(xiàn)實、直面真理,這很不容易。1985年的文章,剛才培林也說到了,住房改革,面對一個政治局委員,他敢說你的方案不靈。他不是為自己的榮辱考慮,而是考慮這個事能否推進,整個國家能否發(fā)展,這是很值得我佩服的一點。

我覺得他做的東西有這樣的特點:他說的話老百姓聽得懂,領導者覺得有價值,學術界覺得是那么回事,這是很不容易的。

老百姓聽得懂,他到一個地方跟人家聊天,跟很普通的農(nóng)民一談,談了一會兒農(nóng)民就拿出酒給他喝,請他吃飯。就是半個小時。我們就是親身經(jīng)歷,真的是這樣,跟著他不怕沒有酒喝,不怕沒有飯吃。他就是能讓別人心甘情愿地請他吃飯。我們一個社科院的學者能做到這樣,是不容易,因為他說的人家會覺得這個學者有價值,說的話和點子很好。

他到一個地方,一個縣,我們知道很多領導都是很傲慢的,“屁股決定腦袋”,認為自己當官,我的學術研究很高。開始覺得你社科院的人沒有什么思想,就是做一個調(diào)查,讓他支持。然而,地方官員與老師料半小時,馬上對老師說,你給我做一個課題好不好。他們的整個態(tài)度就大轉(zhuǎn)變。從中我也學到不少的東西。

我是農(nóng)村出身,跟人打交道有點發(fā)怵,不愿意跟別人表達、交流。我進了社會學所以后,特別是1991年跟他讀博士以后,一直觀察他怎么跟人家打交道,怎么吸引人,怎么樣讓人家心甘情愿地請他吃飯。這一塊我慢慢在學,也學了不少,但是很遺憾,還沒有學到出師,還沒有學到家。他這種跟社會打交道,不是偽善的,他完全是靠智慧跟人家打交道,深入民情、了解民情。

我最近一直在想,很多話要說,因為26年在我的人生當中是最黃金的時候了,現(xiàn)在年過半百,快要退休。但是我26年的黃金時期,就在老師的指導下、教導下成長起來的。當然這個成長是老師所想的那個東西不一定,但是我自己覺得我在成熟,我在成長。我從陸老師那里知道,人生其它功名利祿都是小意思,應該有一個大智慧。

我早晨還想到,孔子當過什么官了嗎?沒有。古代帝王有多少,現(xiàn)在有多少人記得他們,但是現(xiàn)在人們依然記住孔子,國家向全世界推廣孔子學院,作為中國的軟實力看待呢。我覺得一個學者、研究者,不要把自己局限在小范圍,應該追求我們的境界,我們的理性。

老師對我觸動非常大,受益也非常多。人到一定年齡肯定要走,但是當很多人懷念他的時候,有很多人送別的時候,那天有那么多人排隊送他的時候,我覺得真的值了。但是更主要的是他的思想還在流傳,可能百年、千年以后還有人在研究陸學藝的思想,這是人生最大的欣慰。謝謝大家!